今年7月,作家匪我思存发了一条微博,抽选一位网友成为她正在创作的新文的女主角,这一新颖的活动迅速吸引了几万个网友争相参与。虽然大家调侃,成为匪大笔下的角色那必定是一种“从头虐到脚底心”的感觉,但谁的少女时代不曾为纯真烂漫的小枫、蕙质兰心的琳琅流过泪,向往过《来不及说我爱你》《佳期如梦》里极致浪漫、刻骨铭心的爱情呢?
出道14年,匪我思存出版了20多部畅销言情作品,清丽哀婉的文笔、虐身虐心的剧情是她深入人心的作品风格。不过提及这一可能比部分读者年龄都长的创作时间,匪我思存显得有点惊讶,她笑着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我好像还有一种新人作者的愉悦感。” 签售活动上,有忠实读者拖着箱子前来,拿出几十套印着不同国家语言版本的书让她签名留念,匪我思存感慨万分:“原来我确实已经写了有那么久了。”
[attach]120[/attach]
匪我思存出席书展签售会
匪我思存坦言,近年来创作风格的确有了一定的变化,比如笔触更柔和:“少年时代当我们没有建立自身的安全感,往往会用对抗去抵御这种不安全感,但随着年龄增长,人会变得越来越柔和,会趋向于和这个世界达成共识并和解。”当听到她表示自己以前都是边写边想情节,近年开始花更多时间钻研架构了,于是产量也有所降低时,记者也不免有些惊讶,这位言情天后果然是个“天赋型玩家”。
“我发现创作冲动跟能不能真正写一部相对让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是两回事,自然而然地就慢下来了。”对于正在创作的科幻题材,她透露自己已经设计好了一个精妙的结构,相信会令读者眼前一亮。
生活中的匪我思存开朗健谈,成熟创作者的思维令她的每一处比喻与反问都极为生动而有说服力。怀抱对自己作品的改编翻拍有更多话语权的想法,近年她也积极涉足影视制作行业,对于文字苛刻打磨的习惯也延续到了每一个参与的IP项目里。今年她首当出品人的《致我们暖暖的小时光》,就以小而美的不错品相成为上半年网剧中的一匹“黑马”。
“作为新手,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对内容的把握。”匪我思存表示,当自己看到“小时光”的样片,就坚信团队死磕剧本是卓有成效的,“作为我们双羯出品的第一部剧,它的呈现我们不敢说有多好,但至少不丢人。”
以2019年上海书展为契机,澎湃新闻专访了匪我思存,和她聊了聊作为资深作者与影视新人的这些年。
[attach]119[/attach]
匪我思存
【对话】
澎湃新闻:作为网文作者你出道已经有14年了,会碰到读者对你说“我是看着你的文长大的”吗?
匪我思存:特别会哈哈。第一次听到时还觉得不太适应,因为我自己其实没这样的时间概念,好像还有一种新人作者的愉悦感,怎么就会有读者是看着我书长大的了?但是最近跟几个交往很久的读者吃饭时,我发现他们可以清楚地说出我的每一本书是在哪一年出的,细数后发现,原来我确实已经写了有那么久了。
[attach]118[/attach]
有忠实读者集齐中、泰、越等多个版本匪我思存的作品并请她签名
澎湃新闻:你是怎样看待写作14年的成长,和对读者的影响的?
匪我思存:每个写作者都是有孤独感和倾诉欲的,随着创作我的心态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之前写故事的时候,我希望姑娘们能发现爱情除了美好之外,可能还会掺杂其他比较复杂的东西。如果小说的内容比较激烈,她们或许会更知道当下平静的幸福其实很难得。
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讲,言情小说可能只是一个消遣,但有时候它也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给到别人改变一生的力量,这种偶然和必然相辅相成,所以我会经常觉得作为创作者我的责任蛮重大的。
[attach]121[/attach]
匪我思存的部分作品书封
澎湃新闻: 为什么这几年在创作上不是那么高产了?
匪我思存:年轻的时候会比较冲动,想到什么就去做。但我后来发现创作冲动跟能不能真正写一部相对让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是两回事,这就需要更慎重地去对待创作这件事,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慢下来了。
原来我有一个特别不好的创作习惯,就是想好一个场景后没有想清楚前因后果就直接动笔开写,然后边写边想情节,这可能对创作来讲并不是非常有利。我现在会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积累上,动笔前把结构设计更完善一点,资料多查找一点,写起来可能会更顺。
澎湃新闻:很多人会觉得言情小说就是给女性造梦,不过你在微博会很关注并对情感纠纷、婚姻矛盾这类的社会新闻发表看法,这会不会有点“打破幻想”的感觉呢?
匪我思存:打个比方,言情小说可能像一支冰淇淋,所有人都知道它是高热量,对它有这样那样的担心,但这都是你吃的量过不过分的问题。如果天天吃、顿顿吃,那肯定是不健康的,但如果我们三五天来一个、走得大汗淋漓时才吃一个,不会有什么问题,哪怕吃完要去跑步机上跑两个小时,耐不住吃的时候就是很开心啊。所以我是一直觉得,言情小说就是冰淇淋文学,如果读者把它视为一个调剂生活的甜点,那它其实只会帮助身心得到愉快的享受。
作为创作者,我们会让女性读者看到它们的时候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美好的爱情存在,但也不会毫无逻辑地去编故事。而且我发现新一代的孩子具有很强的独立思考和自我判断能力,她们会辨别小说和现实的区别。因为小说而影响放弃自己的生活,这样的例子我很少看到,所以也不用把这个问题看得过于严重。
澎湃新闻:早期你笔下的女主角性格比较极致、故事比较激烈,但是近年感觉你的作品风格更邻家、人物也更温柔可爱了。
匪我思存:是的,我自己把这种状态称为——与世界和解。少年时代当我们没有建立自身的安全感,往往会用对抗去抵御这种不安全感,但随着年龄增长,人会变得越来越柔和,会趋向于和这个世界达成共识并和解。而且随着年龄增长我发现,不去追求所谓的情节激烈,在平凡的现实中写出大家看到后非常感动的故事,其实是很难的,是对自我的一种挑战。认识到我就是千万人中最普通的那一个,我遇到的事大家都可能会遇到,这种共情会让我的人物也变得越来越像身边的人,或者说更有邻家的状态。
澎湃新闻:你会觉得在当下的时代,女性产生了哪些变化?
匪我思存:身为女性,我肯定平时也会比较关注女性心理上,包括在社会处境等等。过去中国女性在传统思想里是偏柔弱、谦虚、低调的,当然我觉得我们华人的性格特点也是这样,但很多优秀的女孩,优秀的人,她们不善于表达、展现自己。这20年中国的经济发展得非常快,移动互联网变得超乎你想像得深入生活,年轻人有了很好的途径去向所有人积极地展现自己。
我曾经思考过为什么短视频近两年会有这么大的流量,短视频平台上很多人都是生活中常见的普通人,但他们又是特别有趣的人,会无形中吸引其他人去模仿或是改善他的创意。天南海北的人分享出这样那样多有趣的事情,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它不仅仅在于女性变自信,是所有人都变得更自信了。
澎湃新闻:你的作品一向以文笔好、有文学底蕴著称,不过随着现在网络文学发展的势头越来越好,相对的创作门槛也越来越低了,很多作品其实没有太多文笔可言,你会怎样看待这种现象?
匪我思存:我蛮赞成一个观点,就是任何低门槛或者无门槛的行业,它的竞争会更激烈。一个行业要健康有序,那么它肯定有优胜劣汰的体系,不停地有新鲜血液加入、不适合的人被淘汰。我在作协也有担任一点职务,有时我们会对行业和作者做一些摸底调查。可能外界看到的是行业金字塔的顶尖人群,但网文行业的绝大多数,还是那些默默无名、收入偏低,话语权相对较少,跟平台谈判也比较被动的人。
你说到有一些作者可能文笔不怎么好,好像拉低了网文整体的质量,但网文其实就是一个门槛更低、价格更低廉的娱乐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它的受众群体会天然地分层,会有一部分受众喜欢看文笔比较好的、需要阅读门槛的作品,也会一部分受众喜欢看写得比较“白”的作品。 我个人觉得只要网文的内容不鼓吹违法犯罪,不涉及淫秽色情,那么它就是合理的存在,因为市场有需求。
[attach]122[/attach]
根据匪我思存作品改编的电视剧《来不及说我爱你》至今被誉为国产爱情剧的经典
澎湃新闻:近年你成功地从作者往影视出品人转型,这种是出于怎样的契机?
匪我思存:其实还蛮偶然的,算是被大趋势推动。因为我的作品翻拍相对比较早,基本上从2009年就开始了,说实话之前我作为作者是没有太多话语权的。但是到了2014年15年,随着IP热度增加,原著作者在影视项目中有越来越多的话语权了。既然机会来了,我也希望能对自己作品的改编有更多的参与度,我就进入了影视行业。
实际上,没有人从一开始就想做一个烂剧,所有影视作品的终极目标都是艺术审美的展示,呈现出制作者认为的“好”应该是怎样。但如果把小说比喻为橙子,把影视作品比喻为橙汁,一个橙子在大部分情况下是不够榨成一杯橙汁的,势必要往里面加东西。如果加水的话,橙汁的口感会变淡,美好程度会下降;如果加桔子,那还OK,因为两者味道比较相近;如果有的人没有太了解这个作品,就往里面加了醋,那也还凑合,好歹都是酸的;而最可怕的情况就是往里面加酱油,大家喝一口就会说这个味道太奇怪了。
所以我的初衷特别简单,就是希望在一个橙汁还不太够榨成一杯橙汁时,我可以往里面再加一个橙子,或者退一步,加一个桔子,毕竟原作者还是更了解自己的作品,也会对影视改编制作更负责。
澎湃新闻:你的转型从2015年就开始了,但直到今年《致我们暖暖的小时光》播出之后大家才发现你作为出品人的新身份,中间为何花了那么长时间?
匪我思存:我们在影视领域还算是新人的状态,前面两三年基本都在搭建公司团队,而且我们也储备了比较多的影视IP,基本上都是同时往前推。作为新手我们非常谨慎,因为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对内容的把握,如果剧本不OK我们绝对不会开机,而做剧本这个事又真的是快不起来。
澎湃新闻:你怎么评价《小时光》播出后的反响?
匪我思存:《小时光》是我第一次做出品人,我对它的心情比较复杂。当我看到《小时光》样片的时候,心里大概已经有了一个底,就是作为我们双羯出品的第一部剧,它的呈现我们不敢说有多好,但至少不丢人。后来它也得到了一些不错的评价,我们对这个结果也觉得蛮高兴的。
澎湃新闻:除了《小时光》,今年还有一部与你有关的剧《东宫》特别火。对《东宫》你参与了多少?
匪我思存:非常有限。大家都觉得我应该什么都知道,但实际上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东宫》定档很突然,我也是和大家一起追剧的。我觉得看剧是一个需要适应的过程,因为文字有无限的遐想空间,每个人的想象会不一样,但影视剧又是个特别直观的东西。
而且剧组有很多西域戏是取的实景,普通人可能不太和剧组打交道,我们有时候去剧组探班,哪怕是在北京或者上海这种发达城市,拍摄的过程也都非常苦。所以剧组的创作过程肯定是克服了各种困难,最终能向大家呈现出来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澎湃新闻:现在“甜宠”这个概念很火,“小甜饼”特别受欢迎,虐文已经很难出经典了,你觉得我们的文化生活不需要“虐”了吗?
匪我思存:这还是因为中国人口基数太大了,假设五亿观众中有三千万人在看甜剧,这个比例并不高,但是这三千万人里哪怕有三百万人在各个社交媒体上表达自己对这个剧的感想,你就会觉得好像大家最近都在关注这个类型。
我们知道大家现在都很注重健康,那是不是就没有人吃高热量或者高脂肪的东西了呢?起码我不行,我还是要吃冰淇淋、红烧肉的。影视作品下面细分的种类特别多,其中虐心的也不少。我们做《小时光》也是考虑到市场那么大,只要找准点做好一个细分领域,养家糊口还是没问题的(笑)。
澎湃新闻:聊聊你未来的工作计划?
匪我思存:我最近还蛮想挑战一下自我,写个科幻短篇,而且我已经想好了它的结构。其实这类相对来说篇幅比较短的作品,会更加需要有一个精妙的结构去支持。
影视方面我还不知道具体哪个项目会先开机,因为开机是由剧本来决定的,我们的储备很多,也都正在努力。
来源:澎湃新闻|夏奕宁2019年09月12日08:49